【瑞象视点】专栏 | 张献民：不雅
文 / 张献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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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教育是公共事务还是私事？
性爱有个随着年龄增长的变化，在生命历程中，性爱是一个迅速成熟但很缓慢衰减的过程。它成熟的迅速可能让部分人不易适应。因而教育是性爱的一个近邻。
教育是一个公共领域，以学校为主要场所。这在中国已经几千年了，区别于家庭内部传授、家族内部教育、社群之间教训。现在社群之间发生的很多事，仍是教训的主体，比如学生群体与老师群体的接触，一伙在校生与几个退学生的接触。家族内部可能惩戒家庭内关系，在新文化运动之后，这逐渐被锁定为不健康的社会行为，对家庭内部关系的惩戒交给以法律名义行事的社会整体，或国家机器。
插图 / 饼干
两性关系，哪些东西不适合学校教育？不适合学校的教育任务家庭是否还能完成？比如，社会潜规则。家长要送礼，送不出去，带着孩子，对方就只好收下了。比如，家庭在现在是本地口音的核心堡垒，在学校必须说普通话。还有，性。性的话题在未成年人中，可能部分来自家庭，部分来自学校。性，恰恰在这两者的差别上，可能彰显私密与社会性的差别，很多人记忆中都有这个差别存在。
摘录几则我作为成年人在幼儿园操场听到的对话：
某男生对别的男生：我们班女生都喜欢我。隔壁班的女生也都喜欢我。因为我鸡巴大。
某女生对另两个女生：你们俩抢他干嘛？结婚起码要等到15岁，我们还有十年呢。
女生甲：你凭什么跟他好？——女生乙：因为我跟他住一个楼。你凭什么跟我抢？——女生甲：因为他戴眼镜我也戴眼镜。
某男生：我爸妈太讨厌了，离婚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某男生：我爸找了个比我妈更好的。我妈也找了个比我爸更好的。
这些对话，算卖萌？还有些小学生添油加醋地转述他们认识的中学生的性爱故事和性爱场面，完全无法写在文章里。毁三观，玩审查。如果不慎发表出来，一旦被举报，从编辑到主编到社长要挨个去上级机关罚站。
媒体审查把部分性话题排除在公共领域之外，就是认定私密范围内性话题更深入更有力度。
前面引述的幼儿的话语，整体上是含蓄、懵懂的。与此对应，视觉体验上，有老年女性教育幼儿《像雾像雨又像风》那样的电视剧是“色情”的，因为有人接吻。同样，也有幼儿引述这样的电视剧是儿童不宜的、只适合老年人观看。
不雅视频网络传播，应该设置的闸门，既是对整个社会的，但对性成熟之前的未成年人应该更严格。可惜，在具体的国情下，既然前网络的媒介，如电影，那么简单，都多年无法分级，游戏、网络视频的分级，完全无法到位。社会缺位，或者公共领域作为很有限，就是把这个领域推给家庭，孩子万一接触到了，是“家教”不好？
港版“德德家家幼儿性教育图书”内页图
实际操作当中，这确实是家长的责任，不少家长深有体会。
家长私下管理过分严格的例子，我也曾有耳闻，例如家长一直以为女儿很乖，啥也不懂（或许是女儿比较会装），直到女儿去取快递出门只一小会儿没有关电脑，妈妈发现大量裸照，而且都是女儿自己的，都是她一个人，都是她在欣赏自己的身材，母亲才意识到她女儿已经快25岁了。但这个偶然的发现，仍迫使女儿决策离开家庭去另一个城市生活。这个故事，不算悲剧，只稍有点悲凉。一家两代需要时间去修复尴尬和粗暴。
当代生活可能已经没有因为裸照泄露而发生的悲剧了，顶多是悲凉。这或许是社会的进步。
泄露与刻意泄露
修电脑、好友分享、闭路电视、针孔盗录等，无奇不有。
有时会参杂市井政治。
某中等城市一度不同人等在酒桌上传言该市最高档的酒店总统套房因为国务院领导要来，北京特殊部门的人员来检查了一遍，结果发现各种款式型号的偷拍设备二十多套/件/组。酒桌上的人认定是各种请客招待者给被招待者布下的局，事后没再费事拆除。有人还声称部分偷拍设备有芯片储存，就是有“内容”被查获。
某酒店监控系统结构图
90年代查北京的陈、王。北京电视台某办公室发现了还担任领导的这两位的性爱录像带，长镜头一镜到底。不到一周之后，这两位领导就落马了。这可以算是著名的雷政富视频[1]的前导，披露雷政富视频的记者一度在网上坚称对方坚持要在市公安局大门口外把视频交给他。类似的监视，有一个信息来自我外地亲戚，他们承包电子工程，一次去某市郊区在两三公里的路途中安装了二三十个摄像头，布的线全部导向路尽头的一幢大别墅，别墅也是此岔路的唯一用途＋终点，据说别墅主人是当地一位女性副市长，但别墅内部监控不归我亲戚承包，他也就无法知道里面的监控体系。路途中的，可以说是为了领导安全吧。
市井而不政治的，以前有过大型企业闭路电视突然插播企业内部电视台工作人员的直播不雅视频，后来工作人员被开除；北京西郊某部队大院内部闭路晚间突然播放了一段香港三级片，经查也是工作人员自己观看、但业务不熟悉、被播放出去了，从而也被开除。
陈冠希那事是因为修电脑。最近齐齐哈尔的一个小伙子泄露的视频，据公安部门发布的消息，是朋友间微信私下分享的，他给公开了。这，不好说是猪队友，坑人坑己。据说视频的两位主角没有传播的责任，从而没有刑事责任。
所以，拍照、拍视频，目前在中国，被公众、公安、意见领袖、艺术家，都认为是私事。传播，都是公共领域，才可能立案、调查、乃至伏法。
困难在于网络时代的传播又分很多层次，微博和微信作为工具，在这些方面都采取了一些措施，但私下与公共难以区分的案例还时而出现。比如微信有技术员私下声称文字私信可以转发、但语音私信不可转发，是因为文字私信可检阅、可过滤，但语音私信的检阅或过滤需要耗费过大的技术资源，需要一年左右的投入、研究和提升，语音的过滤才可能降低到文字过滤的技术规格。也正因此，微信不可能在朋友圈发语音。
社交工具也有一个过滤器识别图片的问题，来自审查的需要，而不来自盗版的顾虑。这个方面还在继续开发中，从而有类似脸萌那样的附带产品。
脸萌app效果图
综述，有无意泄露、故意泄露、有组织泄露等情况，无论是自己干的、还是别人干的。
不雅视频的视听语言分析
性爱视频都是长镜头一镜到底。镜头长短不一。来自宝岛的一个著名视频40分钟，来自重庆的一个12秒。
这其实是影像语言最初的状态。卢米埃尔发明电影时，cinematographe（电影机），既是拍摄器材、也是放映器材，不间断，从而没有剪辑点。都是一镜到底。从电影史的角度，后来众人把这个阶段命名为杂耍或好奇心的阶段，这既是指最早期电影播放的场所、也是指观看者的主要心态。
杂耍和好奇心，是否也是对不雅视频描绘的关键词呢？
电影在杂耍之后的美学状态是舞台化和戏剧化。那其实对应于表演化的三级片。但性爱视频在传播链条上的表现，非常舞台化和戏剧化。
可见，以史为鉴，影像问题要以电影史为鉴，还是可以洞见一些问题的。
偷拍如长镜头，主要有两个方式/风格。有固定机位、完整时空的方式，和道格玛95[2]的方式。固定机位、完整时空的大师有侯孝贤、阿巴斯等，以一整片空间为舞台，在完整的时间段中展现持续的、有可能完整的动作。读者自己会猜到哪些性爱视频是这样的。道格玛95是全部手持摄影、不打光、后期不调色。这个风格定位被认为是对应于当代人的生活状态、真实自然、强调表演、高度戏剧化、情绪起伏不定、噪点大虚焦等。典型的大师有拉斯·冯·提尔（代表作《破浪》、《黑暗中的舞者》、《女性瘾者》等）。读者或许也可以猜到哪些性爱视频是这个风格的。
电影《女性瘾者》第一部剧照
电影《女性瘾者》第二部剧照
两种方式的共同点是以有限的辨识度来呈现。马来西亚华裔导演陈翠梅在短片《蘑菇兄弟们》中借男演员的口评论说：“本来就是偷拍嘛，要有光的话，多假。”北京籍导演刘伽茵在南京独立影展回答观众对《牛皮》的提问时说：“那是我家。我家里有很多我看不清的。你无法比我看的更清楚。”完整辨识度，在法国纪录片导演克罗德·朗兹曼看来，是斯蒂芬·斯皮尔博格用来骗人的东西。
电影《蘑菇兄弟们》工作照，陈翠梅在跟演员彩排
电影《牛皮》剧照
AV，日本产的，才打光，那是商品。性爱视频不是商品。
无论固定镜头还是手持镜头的方式，都有画外空间的问题。画面的有限性，也是有限辨识度的一部分。观看性爱视频的人，可能认为有些局部是故意被卡在画面之外。画框内外互相干涉作为一个理论问题，在全世界研究最深的人之一是我在法国Femis的老师帕斯卡尔·波尼采尔，他是电影手册派的，写了专著《画框内外decadrage》。
《画框内外》Decadrages / Pascal Bonitzer / Cahiers du Cinema Livres / 1985
性爱视频对画外空间的表达主要通过画外音。电子声占据主导地位，而不是集贸市场叫卖、警察或大奶砸门等。曾经的宝岛竞选性爱视频是画外手机铃声，事后被偷拍的人物声称是新闻局长来电。最近的齐齐哈尔小伙子传播的视频画外音是商店的广播。这两个例子都拉近了性爱视频与大师电影的距离。我国疑似有组织泄露的不雅视频，到目前，还没有合理利用画外音展现必要画外空间的例子。
综述，不雅视频是针对观看者好奇心的、基于不完整辨识度的、可能由画外音提供额外信息的、有持续性的动作场面纪录。
不雅视频在传播中可能形成高度舞台化和高度戏剧化的效果。
私人观点
因为此话题公共性与私密性兼备，所以我引用了一些读者无法核实的私人信息源。与此对应，我觉得如果不尝试说出一些个人观点，是不道德的。
1、裸照不是艳照。未来中国可能有个别公园 / 海滩是可以裸体的，从而把裸体与色情彻底区分开来。标志之一也可以是个别城市的环保裸骑。如果有，我会参加。
2、不雅视频拍摄与传播应严格区分。拍是给自己看的。引用《饥饿游戏》女主角詹尼弗·劳仑斯的话：我是拍给我男友看的，我没有邀请你们来看。
3、网络内容分级虽然困难，也有巨大商机。中关村那么多公司都靠开放过滤器发财了。在可靠工具开发出来之前，家长还是看着点自己的孩子吧。
编注：
（1）雷政富，汉族，重庆市长寿区人，中共中央党校函授学院经济管理专业毕业，中央党校函授研究生学历。免职前曾先后担任中共重庆市垫江县县委书记、北碚区区委书记、区长等职务。2012年11月在不雅视频曝光于网络63小时后即被免职。（维基百科）
（2）道格玛95（丹麦语：Dogme 95），是1995年由丹麦导演拉斯·冯·提尔和汤玛斯·凡提柏格首先发起的一项运动，他们鼓吹一种激进的电影创作方式，主张电影回归原始，而非着重在技术性，他们强调电影构成的纯粹性；对于欣赏遵循道格玛95所拍摄的电影的人来说，因为意识到没有过度的人工痕迹而最终更加关心故事本身的情节和发展。（维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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